為何中國武術不能實用
作者不明


常常聽到一種論點:中國武術是拿來練身體跟提升自我修養用的,要有實戰能力還是練泰國拳、空手道、柔術比較好…或是說國術拿來養生很好,但真的利害的人是打泰拳的、k-1的… 講得好像傳統武術是不能用的一樣。

我對這個論點,一方面是很反感很感冒的;國術不能打的這個說法絕對是錯的。然而一方面我也承認,現在的國術界,普遍來說實戰能力是差的。

問題在哪?

我們首先要明白,沒有哪一國的傳統武術是不能打不能實用。也沒有哪一門哪一派哪一國的武術一開始就只是被設計來練身體跟提升自我修養用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所有武術一開始的目的都是實戰。

武術能有練身體的效果,是因為要有戰鬥能力,最好就要把身體練壯些,所以它的訓練功法必然會設計成能增強人的身體能力與健康狀況。而一個人不論是個武術家還是個藝術家,甚至是一個工匠,凡是想把一門技藝達到最高境界的,最終都會把自己的學問、視野、修養跟人格做到某種程度上的大幅提升,因為人的成長必然是全面性的。

所以不只是中國武術,任何一國的武術都可以達到健身強身的效果,也能提升一個人的境界與修養。這些效果不是國術的專利,也不是國術的原始目的。

很多人說泰國拳立技最強,肘法有多麼多麼厲害,讓它近身戰天下無敵…泰國拳的威力固然世所公認,絕對是犀利無比。然而把它那幾種肘法技術跟傳統國術的內容相比較,究竟跟詠春拳的搕肘、批肘,或是螳螂拳的疊肘蓋肘,有多大的差異呢?

基本上是相同的技術。﹝當然,在細微處肯定會有特色上的差異﹞

很多人認為空手道比國術實戰,國術不過是花拳繡腿。然而奇怪的是,空手道明明是從太祖拳跟白鶴拳演化出來的拳種,跟國術流著同一脈的血液﹝很多空手道的形還保留著中國的請拳起手式呢﹞這麼說來彼此間的技術理應不會相距太遠,那怎麼國術就不能打,空手道就行呢?

其實,如果就招式、技法的內容來看,全世界的各種傳統武術至少都有6-7成甚至可能到8成的重疊性。也就是說,你有的招式,我八成也有。我有的技法,你會有極相似的內容。差別之處只是各家在使用上的觀念有所不同罷了。

比如以走直線路徑的拳來說,拳擊的刺拳是試探性的,重點放在後手大砲似的重拳。而詠春卻是講究連環綿密不留空隙的衝捶。以摔技來說,柔道肯定是願意主動使用力量去創造摔倒對方的機會,而太極卻希望能順隨對方的來力來造成落空的形勢。

這只能說是理念不同而已,就好像自然界的物種有著千萬種的姿態,並不會只出現一種生存策略。但是每個物種卻幾乎毫無例外的,有著相同、或近似的器官與系統。

我們當然不會混淆各物種的差異性。

但我相信也沒有人會說獅子的爪子才是真的,而老虎的是假的。或者說猴子的眼睛才看得到,狒狒的眼睛純粹是裝飾品。

既然如此,那怎麼可能泰拳的肘就能用,詠春的肘就不能呢?而太祖拳的「硬打硬截」,又怎麼就一定會輸給空手道的「受極一如」呢?

所以目前國術的實戰能力低落,或給人花拳繡腿不能用的印象,原因並不是出在本身的技術內容,而是另有緣故。下一回,我們就來談談是怎麼樣的背景與大環境,讓傳統武術家無法在比賽擂台上有出頭的可能性。


為何中國武術不能實用----國術家無法上擂台的原因

我出來教防身術,自己又是學傳統武術出身,對於自己的技術在真實生活裡的衝突,當然有著一定的自信。我所認識的一些武友中,也有實力很好,普通人遇到大概會覺得強得很誇張的高手人物。

但這是跟一般人的程度做比較。

很多不明事理的人常常說:「把國術講得這麼好這麼厲害,怎麼沒有人去K-1、MMA、UFC打打看?」

當然不會有人去打這些比賽。

因為目前傳統武術界的實力,根本比不過那些一流專業選手。

但這代表國術很爛、沒有內容、練了一點用也沒有嗎?

會把「不能上國際一流格鬥比賽」跟「國術不能打、不能實用」兩者畫上等號的人,基本上不太瞭解真實世界的運作方式,甚至可以說他的邏輯推理能力有些差。


我相信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國家在奧運得獎獎牌的數量,跟她的國力與人口數有絕對的正相關。為什麼?因為一個強盛的國家才有足夠的經費去培育專業的運動選手。也因為人口越多,越容易挑出有才能有潛力的選手。

假設千中選一的可以被稱做人才。那萬中選一的就是天才。而千萬中選一的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假設台灣要跟中國大陸比桌球。我們也許可以挑出2000個萬中選一的天才去培訓他們的桌球專業。

然而大陸可以找出1萬個這等級的選手去培訓。我們可以派出2個天才中的天才去比賽。但他們這等級的好手卻至少有百來個。

怎麼辦呢?比賽的選手名額沒有這麼多呀?那就讓這些天才中的天才彼此競爭、彼此廝殺吧!勝的比奧運。那輸的呢?就成為勝利者的最強陪練吧!

所以他們的選手除了是天才中的天才外,還是一直都在跟最強勁的對手以實戰做練習的呀!實力焉能不強?


回頭過來,我們看國術界。

有誰在練國術?所有的台灣小學生一提到想習武,家長第一個大概就是想到跆拳道,有誰會把小孩送去練國術呢?國術的人口在一開始就輸人一截了。

有誰在栽培國術家呢?沒有,所有能分到國家體育經費與補助的,全是競賽項目,傳統武術連邊都分不到。連別人吃剩下的屑屑都沒有﹝各位只要看政府願意花錢蓋的體育設施就能明白,國術連蓋個練習場地都沒份﹞

好極了,這造成什麼現象了?那就是:所有體格良好、運動神經發達的、有資格靠運動專長做為自己生涯規劃的人才,有潛力成為國術界選手戰將的,無一例外,絕對不會成為一個傳統武術家。

好吧,只好把希望寄託在一些才能普通,但對傳統還有著感情與熱血的年輕人了。確實,還是有很多年輕人練傳統武術,然而大部分這類型的習武者往往只有在學生時代能維持大量的練習﹝這裡的大量,了不起也不過是一天2-3小時,最多一天3-4小時就很不錯了,卻遠遠不到職業的訓練水準﹞因為傳統武術市場太小了,根本無法靠教拳或比賽來養活自己,所以他不可能成為專業的武術家好繼續精進其武藝。而一旦出了社會,便被繁忙的工作給壓到連休息都不夠了,哪能練拳?最多練個半小時一小時流流汗,緬懷一下年輕的歲月罷了。

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功夫很好的老師傅漸漸老去,其門下的青壯一代卻沒有足以接班的實力與架勢了。

那麼,我們還能寄望這些業餘愛好者有啥驚人的、足以跟國外一流選手一較高下的實力嗎?

全泰國有2-3萬職業選手。他們從很小的年紀就開始一天8小時的艱苦的練習,而圍繞在他們身邊的訓練員與敵手,也通通是走過這條嚴苛的職業選手之路。我們真能寄望一些運動天份已輸人一截,訓練量又只有人家1/3,甚至1/8、1/10的業餘人士,在沒有高水準的陪練與競爭對手的環境下成長,還能代表傳統武術去跟人一較高低?

你會認為一個資質一般的普通人,每天面對牆壁一個人打1-2小時的桌球,就能去打奧運?

那我們有什麼資格要求練國術的去打K-1、MMA,好證明自己的實力?


如果在這種環境這種局面下國術還能獲勝,那國術就真的是太強太神、完完全全超出其他文明的智慧可以到達的境界了,按照優勝劣敗適者生存的定律,那國術早就該一統武術世界,全球只剩一門武技,以前也不該會,往後也決不會再出現任何其他形式的武術了。


可能嗎?


事實就是,這一代國內傳統武術家的實力絕對上不了高度競爭的職業擂台。

更叫人難過的是,往後國內傳統武術家的能力,還會落後給外國人。以前有老前輩說:以後國術真傳會落到外國人身上。我過去還不相信,現在卻是深信不移了。

我觀察歐洲的詠春拳發展已經有一陣子了。我認為當地栽培出來的拳手與教練,實力普遍都很優秀。國內有多少人練詠春呢?相信沒有很多,所以專職投入詠春拳傳承的職業武者的也不會太多。而歐洲號稱有百萬人練詠春。假設這是有些灌水的數字,把「目前」還在道館練習者以1折來計算其人口,那現在可能還有10萬人在學詠春。如果100個學生可以供養得起一名教練,那歐洲可以有1000名教練。如果每十個教練出一個高手,那他們會出100個高手。這100名高手在彼此競爭、觀摩與切磋的情況下,相信不僅會提升自己實力,也會發展出新的技術。也許這100人裡,最後就會出現一個承先啟後、開創新局的宗師級人物。

事實上,現在歐洲詠春已經發展出一些原本沒有的內容了,比如地戰系統、詠春氣功…同一時間,我還看不出海峽兩岸三地的詠春拳有這種蓬勃發展的現象。

由於練傳統武術之人沒法把武藝當飯吃,所以就不能好好鑽研,進而發展新的、符合時代需求的技術,甚至由於練習時間不夠,連把祖先的技術完整繼承下來都有問題,漸漸一代不如一代……這真的是十分嚴重而險峻的問題。

我看台灣特有的食鶴拳在本地乏人問津,在國外門庭若市,心裡除了痛之外就是恐懼,說不定3-40年後,我們的下一代要出國才學得到真正的功夫了。

不,我想那時候的台灣人跟中國人,應該還是以為自己跟祖先同文同種、都是同一個地方長大的、跟祖先同姓、跟祖先同宗,所以嫡傳正宗就會平白無故地留在自家身上。

不,不會的,一門技藝如果沒練上身,就會變形走樣,漸漸失傳,連師父留一手這招都不需用上的。


另外,有很多人不瞭解的,就是不同比賽的形式,分的勝負也是不一樣的。就好像我們不會討論足球跟籃球哪一個厲害,不會要求巴西足球代表隊去跟NBA夢幻代表隊PK棒球一般,因為那實在沒有道理。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泰拳冠軍參加巴西柔術比賽只會被輕鬆的做掉,而巴柔王者也絕不可能在泰拳賽制裡有任何優秀的表現。

原因無他,考什麼試,就創造出什麼樣的學生。什麼樣的比賽規則,就會創造出什麼樣的打鬥模式與戰略。也就創造出不同特色專長﹝也有人認為是偏常﹞與適應性。

這導致特定賽製出身的選手,基本上是沒法適應其他形式的比賽的。﹝這邊一定會有人用MMA來反駁,不過MMA仍是種賽制,其選手固然綜合能力較高,但仍有其適應性的限制﹞所以如果你要參加泰拳比賽,那勢必得為了適應其比賽規則與節奏而做出訓練上的改變,乃至於技術都會有所變動。同樣的情況在柔道賽、散打賽、拳擊賽、MMA賽,一樣都會出現。

在大自然的演化裡,生物會發展出最適應其生存環境的求生策略,非洲草原的大象最為高大,亞洲森林裡的象就小些,南亞島嶼的就只剩下侏儒象了,這是跟環境有關的不得不然。

比賽規則所確立的勝負模式,就是如此的制約選手的技術發展與使用,所以我不認同所謂的國際賽事跟一門武術能不能實戰有絕對的關係。

比賽就是比賽,它產生的就是那個比賽的王者罷了。

我沒看過劍道家、菲律賓武術家在所謂的國際格鬥賽事裡有任何表現,但這並不會影響這些門派的地位,也不會有人說這些武術不能實戰。

事實上,我根本無法想像那些徒手格鬥選手拿著武器去面對劍道的劍、菲律賓的刀棍,會是麼樣的情形?

應該是屠殺吧?我想。

那麼,國術家用原本技術去打特定賽事,有可能適應、有可能贏嗎?而如果為了適應其比賽而做訓練與打法上的調整,那別人還會把他看做傳統武術嗎?

基本上,傳統武術本來就不是為了適應比賽擂台而存在的,所以它也不需要去適應比賽的擂台與規則。如果硬是要比賽,那就會創出新的遊戲規則跟格鬥風格,連帶的也會演化出新的訓練、技法、與理論,比如近代的散打賽,還有流傳久遠的摔跤。

回過頭來,我要問那些用:「怎麼不去打K-1、MMA、泰國拳?」來質疑傳統武術的人,你們當真以為一個資質普通、每天練1-2個小時都有困難的業餘武術愛好者,只因練了泰拳就會變得跟那些泰國職業選手一樣厲害嗎?真的以為兩個資質差不多、練習量差不多的業餘泰拳愛好者與國術愛好者對打,練泰拳的就一定把國術家當廢柴劈了嗎?

不一定啊!

至少我的經驗告訴我  真的沒有國術一定輸、外國武術一定贏的道理!尤其在沒有規則的打鬥中!


我曾經練習泰拳一段時間,它確實是一門有效的技術。然而它最終並沒有辦法成為我在武學上的理想目標。


我的想法是:一門武術的好壞,絕非只能靠它能不能在擂台上比賽、打鬥來做判斷,而應該是以它能把你的實戰能力提升多少來做評價。


不過目前傳統國術的確出現了不少問題,下一回,就來談談國術的教學者與練習者,在傳承上與學習上,到底出了什麼毛病才讓自己實戰能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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